我是念慈君

【刺客列传】珍珑(执煜)

酒昧:

*执明X子煜,执明X子煜,执明X子煜


*啥啥都是我瞎编的,大噶爽爽就好






【一】


 


执明算着日子,觉得子煜也该回来了。


 


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棋盘上,指尖捻起一颗碧色琉璃棋子,对着春日里的白亮日光仔细端详。琉璃无杂,执明瞳色亦浅,日头清清亮亮地落下来,倒像在他眼中映了一汪天上泉。


 


“子煜,子煜,何时归?”


执明装模作样地拉长声调念了两句,手指一松,那枚琉璃棋子便砸在地上,比金子还贵的小东西一裂为二,一半停在执明脚下,一半滚着不知所踪。


执明一贯是闲不下来的跳脱性子,闲时上天揽月下海捉鳖,忙时——便从来没有过忙时。他才不管未批的奏折堆得老高,桌下一叠椅下一叠,得了空地儿便要往里去塞,军情战报民生疾苦全都被他填进鎏金雕花的缝隙里,而他照旧去揽那月捉那鳖,仿佛他只消在金銮大殿饮一杯风花雪月,便可暖了那塞外战地饥寒,散了天下流离之苦。


 


他年少时铁了心当那暖帐生暖帐死的安乐侯,管他边关战鼓擂动,也只当惊蛰春雨,淅淅沥沥伴他又入一夜荒唐梦。


要问那荒唐梦中有什么?


江南烟雨昆仑飞雪,琼楼玉宇半抹霞,水榭楼台一点花。


尽是世间风流。


 


待执明摔到第五颗棋子,那位红衣玉萧的人便从门口迈了进来。


“三月多雨,道路难行,此番前来多有耽搁,还望共主不要责怪。”慕容离先告罪。


执明欣然起身,向前一步按住慕容离肩膀,将人带着转了半圈,好像是把人打量仔细了,又好像只是虚晃一圈,什么都没看清。


“阿离阿离,你可算是来了,你可知我等了你好久。”执明开怀道。慕容离越过他坠地衣袖看到碎裂的琉璃棋子,忽然开口:“这棋可是琉璃国进贡的那副珍珑棋?”


执明问:“是又如何?”


慕容离摇摇头:“琉璃易碎,好梦难留。我只是觉得可惜,世上只此一副的珍宝,从此怕是再难寻得了。”


执明思索片刻,试探着又问:“阿离你说,子煜他会不会怪我?”


 


 


【二】


 


“摔......摔坏了?”子煜不可置信地盯着掌中一裂为二的棋子,“这可是我从家乡千里迢迢带来的,一路颠簸都不曾碰坏一点儿,怎么在你天权说碎就碎了?”


“就......”执明语塞,看着那一分为二的琉璃,眼珠一转,“可不就是你一路颠簸的!在你手里是没坏,那也只是它——它强撑着呢!本王轻轻一碰它就坏了,你说怪谁!”


“王兄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将此珍珑棋送到你手上,整个琉璃国上下只独有这一份,你们中垣人怎么都这样不懂珍惜,让我怎么向王兄交代......”他说着语调就低下去,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,执明吃软不吃硬,最听不得别人这样同他讲话,好像他是个蛮不讲理的恶霸,平白让别人受了欺负似的。


 


执明自知理亏,不耐烦地瞥了两眼,嘴里哎呀哎呀念了一串,却还是将那碎了的棋子捡回自己掌心。


 


“我都说了,这棋到我手上的时候还是好的,你也算对得起你王兄的嘱托,本王不怪你便是了!”执明暗自掂量了一下此番说辞,看着子煜表情,小心补了一句,“先说好,本王没欺负你,你可别哭啊。”


“我!”我哭什么哭!子煜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,“你!”你弄坏我琉璃国的宝贝,我还没怪你,你反倒说不怪我!


你们中垣人!


“什么你你我我的,你是不是不会讲官话啊,刚刚指责本王的时候不是说得挺溜?”执明眨眨眼睛,笑意狡黠,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化作了蜜,“不会说正好,本王教你呀。”


“我哪里有指责你,我说的那都是事实!”琉璃国来的小王爷面孔白净,正在气头上,脸颊便染上一点红,如白玉沁了抹糖色。


“谅你也不敢指责本王,本王可是天权的王上。”执明似根本听不出话中好赖,负手一背,得意洋洋。


“我不同你理论,你们中垣人都只会耍赖。”子煜转身就走,迈出去两步,终究还是觉得不妥,回头看了看,执明依旧负手而立,擎着一派帝王架势等着他下文。


“......王上,臣告退了。”子煜不情不愿地嘟囔着,拱手一拜做了个中垣人的礼节,还是他刚刚跟宫里侍从现学来的。天权王不讲礼数,他却是受着王兄嘱托代表着琉璃国前来的,礼不可废。


“哎——得了,去吧去吧。”执明双手一振,重新拢袖端在胸前,下颚微仰,眉眼笑弯,活脱脱是一个纨绔子,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天子气度。


 


待看着那小王爷的背影气势汹汹地走远了,执明这才苦着张脸挥挥手叫来贴身侍从,神神秘秘地摊开自己的手掌。


“小胖,你去找宫里——不,天权最好的琉璃工匠来,务必帮本王把这个修好,要完好如初,看不出来一点儿瑕疵,懂吗?”


 


 


【三】


 


一夜春雨不歇。


 


执明抱着锦被侧卧在榻上,闭眼听落雨细密敲在鎏金瓦上,回声清脆,荡在寝宫高屋悬帐之间,将这一方床榻显得空旷。


 


他不能入眠。


 


雨夜湿寒,未脱的外袍泛着潮气压在他肩上,叫人烦闷,时间久了,连怀中的被褥也跟着重起来,仿佛内里白絮鹅羽也如天边黑云般,沉的,吸饱了水汽,悬在天穹一方摇摇欲坠。


他寝宫殿门大敞,湿润的土腥味霸道地扑散了屋内的安神香,寒风冷雨一并侵来,暗沉沉地打湿了楠木门槛。


守夜的宫人以为执明已经睡去,便悄声上前要来掩门。执明听见脚步声,忽地一个翻身坐起来,目光灼灼,吓得那宫人惊叫一声扔了手中照亮明烛。


“不许关!谁让你们关的!大胆!”


“王……王上,陛下……陛下息怒……”那宫人哆嗦着捡起明烛,长烛防风,扶正后暗淡了一瞬,竟又幽幽燃起,在漆黑寝宫中照出一小捧暖色。


执明豁然站起,锦被掷于地下,他也毫不在意地踏过去。


“几更了?”执明走到寝宫门口,望着无边夜色问道。


“回……回陛下,四更天了。”


执明瞥一眼宫人手中明烛。


“去把屋内烛火都点上。”


“这——”那宫人环视一周,三千莲底白烛高悬于四壁,隐于沉寂,无慈无悲。依祖制,烛火三千非国宴国祭不可擅燃。“陛下恕罪,陛下恕罪啊!”


执明置若罔闻,伸出手去接檐下落雨,冰冷水滴汇聚在他掌心,又顺着掌纹滑落手腕。“今夜可真冷啊。”他说,那宫人闻罢如蒙大赦,忙不迭地踉跄跑远去为执明拿外氅。


 


待宫人托着大氅回来时,却看见执明坐在门槛上,身上披着刚刚他踩过的那条锦被,脚印还明晃晃地留在被面上。


这位年轻的共主心思素来难测,行事毫无章法,从来不拘小节,仿若三岁孩童般由心随性。


帝王之气他似乎是没有,又似乎是早已融在了骨血里。


如此捉摸不定,反更叫天下人惮他三分。


只是此刻,他披着脏了的薄被蹲坐在门槛上,额发被雨吹湿,茫茫然盯着雨下一处浓绿芭蕉,面上眼中满满的恍然无措。


“他为何还不来?”


让人无端往心尖儿上拧了一把似的疼。


“陛下,今夜天寒,加些衣裳吧,免得染了风寒。”连那宫人也忍不住低声劝道。


“定是这皇宫太大,他迷了路,对,对对对,定是这般。”


“陛下……”


执明一把握住那宫人的胳膊,眼中星辉朗朗,如无风无雨夜。


“本王叫你们燃烛,是听不懂吗?”


 


 


【四】


 


“昨夜你为何不来?”执明语气咄咄,一下倒是把子煜问住了。


“使臣无诏不得——”


“怎么子煜也和那帮老古板一样没意思!本王叫你来你便来,我看有谁敢拦你!”


这个人,跟他讲什么道理都如同掷石入海,波澜都不起丁点儿,于是子煜只能转而问:“王上昨夜邀我是为何事?”


话音刚落,执明忽然一笑,捞过子煜的手就跑了起来。宫中禁疾走,不过此刻倒也无所谓,因为他拉着子煜简直像在飞。执明深蓝袍袖都被风鼓起来,打在身后子煜的腿上,子煜皱着眉左右躲闪,还是叫袖子绊了个趔趄,一头撞上执明后背。


“哎哟!”执明被撞得往前一扑,脚下一滑险些跌进面前水渠中。“子煜你——你想谋害本王!”


子煜一抬手,执明扣着他手腕的手也跟着举起来。


“你还拉着我呢,我谋害你?你谋害我吧!”子煜甩开执明的手,揉了揉撞红的额头,不情不愿地问道:“这是何处?”


执明转眼就把谁要谋害谁忘在了脑后,指着水渠兴致勃勃:“这是本王发现的好地方!你瞧这水渠直通向宫外,汇入巫阳江,而巫阳向南注入天璇境内,流经瑶光旧址。”


“瑶光?”子煜听得云里雾里。水渠是宫内为了雨天排水特意修葺的,现下正是梅雨季节,天权已有小半月未见放晴,绵绵细雨连带着水渠内也蓄起不浅的雨水。子煜目光一顿,见到水渠石缝间卡着一个小纸船。


“哎子煜,你去哪儿?”


子煜去捡那个小纸船。


他伸长了手臂才勉强用指尖将那小船勾出来,那小船叠得不精细,能浮起来都算是走了运。可等拿到眼前才发现,那不精细的纸船里面却被小心放进了一截短蜡。


未等子煜再看仔细,执明先夺过纸船。


“没出息的东西,宫门你都没出去,要你何用!”说罢便要扔,子煜随手拦下。


“你折的?”


“怎么,很难看?难看也不许说!本王又没折过!”


子煜接过那纸船,低头摆弄。


“王上昨夜是让我来放河灯?”


“正是!我的好子煜,你可不知道昨夜我累成什么样子,结果也不过才叠了十几盏,也不知道那些河灯飘不飘得到瑶光。”执明面带担忧,顺着河道远眺,仿佛这样便能跨过千山万海看到瑶光城池,“子煜,我的好子煜,今晚你也来帮我折河灯好不好?”


自子煜到天权见到执明第一面起两人就不对付,如今执明忽然服软,倒是叫人不好拒绝了。


“为何要放河灯到瑶光?”


“这样阿离就可以看到了。”


“可巫阳河浩浩汤汤,怕是千盏河灯也未必出得了天权境内。”


“那便万盏。”


执明的眼中有晨星,他笑着,巴不得立刻顺着这河道游出这巍峨宫墙,一头栽进外面的万丈红尘里似的。


子煜答应了。


他没有再追问阿离是谁。


 


是夜,子煜如约而至。


执明拉着他席地而坐,二人仿若多年老友,只不过没有把酒观花,而是相对叠起了纸灯。


执明对着子煜手中的纸灯探头探脑:“子煜你可真厉害,莫不是以前折过?”


子煜倒也坦然:“自然是折过的。每逢元日,我故乡的百姓就要放河灯祈福,这是习俗。”


执明点点头,还是忍不住好奇:“好奇怪的习俗,在我们这儿,河灯都是放给心上人的。”


子煜折纸的手顿了一下,然后继续。


执明毫无察觉,他折了朵什么都像唯不像花的花,献宝似的捧到子煜面前:“瞧,好看不好看?”


子煜缓了半天,最终忍着眼痛地点点头:“真好看。”


“那元日里,子煜的河灯又是放给谁的呢?”执明这人哪儿都好,就是话太多,手上忙个不停也不忘闲聊。


“父王,母妃,王兄。”子煜如实回答。


“灵吗?”执明半信半疑。


“那当然!”子煜回答得太快,执明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,子煜咳一声,补充道:“我是这样希望的。”


“那下次你带上我的份,给我也放一盏,我在天权这边给你放,好不好?”执明问,那盏丑到不行的花灯被已经被他放入了灯芯,烛火影影绰绰,照亮他弯起的嘴角。


“我才不要,你的灯太丑了,不会灵的。”


“你!”


两人互瞪了一会儿,一同笑出声。


“举国百姓都在放河灯,那场面一定很壮观吧。”执明将手中未做完的纸灯一扔,整个人向后倒在地上,仰面看着满天星澜,“若有机会,我定要去看看。”


子煜张了张嘴,还没能讲出话,执明接着道:“再放上一盏河灯,给我天权的万千百姓也讨点福气,最好能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,也省得太傅一天天被我气得不行。”


他没想到执明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

执明见子煜无甚反应,撑起身子去看他:“怎么了?”


子煜一笑:“只是觉得王上当真是个好君王。”


执明从来不知琉璃国的小王爷不光是套圈厉害,夸人也是这般直捣人心窝的真诚。他向来被念叨不学无术惯了,忽然被来这么一下,竟也心跳得厉害。


“那......那是自然的!本王——本王......”


“看来外面那些市井传言也不尽然都是真的。”子煜真诚补充。


执明还没来得及变红的脸又变了白。


“什么市井传言!你要是不给我讲清楚,今晚你就别想回去睡觉了!”


 


 


【五】


 


如此,三千灯烛燃到第五夜,执明的寝宫终于来了人。


他惶惶然起身,却在看清来人后重新坐下。


“方夜,怎么是你。”执明道,他的视线垂下去,盯着一处镂花香炉。


方夜环视一周,四方恍如白昼,这光亮在皇城外数十里也依然看得清晰。


“主上让我来看看您。”方夜停顿一下,仔细斟酌着字句:“陛下,您该熄烛歇息了。”


 


执明站起来,方夜立刻跪下去。


 


但执明只是绕过了他,向房间一角走去,那里有只白烛被风吹灭,执明一手拢住宽大衣袖,另一只手取下旁边未熄的蜡烛,倾斜着将熄灭的白烛重新点燃。


三千白烛照三千世界,上至天庭,下抵修罗,中间混沌地相拥着浮沉人间。一根多不得,一根少不得。


他依旧是不拘小节的人,只是唯恐多了少了的,会寻不到那人。


方夜叹了一口气,起身施礼准备离开,却在转身之际被执明叫住。


“你知道吗,前些日子太傅又来念叨本王。”执明说,语气仿佛唠起家常,“说什么本王不够勤勉不够用心。”


“陛下,您......”


“还说什么让我不要再去找阿离玩了。哎,方夜你说,太傅都这样一把年纪了,怎么还如此操心。”


方夜看向执明,像是想要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。


“我就说,您老人家不是该好好歇着吗,现在盛世海清河晏,数年未曾有过战乱,可还不是本王的功劳。至于阿离,人家现在是瑶光郡的郡主,忙政务都要忙不过来的,一年就来见本王一次,还不许本王开心开心?”


“陛下......言之有理。”


“他可能是忘了,阿离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活着的旧人了。”执明揣着手笑了两声,“可还没等我说,天已大亮,我便醒了。”


“方夜你说,为何这么多年,独独子煜不肯来见我。”执明问,方夜却不敢答。


“我记得他目力极好,这三千灯烛若是长燃,他定不会迷路,对不对?”


“陛下,逝者如斯,还望勿要——”


说话间,执明却已擦着他的肩兀自走到殿外。


 


雨仍未歇,慕容离站在门后,衣摆湿了一片,想来是听了很久。执明倚在门框上,两人皆是沉默,一同去看院中被雨打落一地的芍药。


慕容离忽然问,太傅果真还是那般不喜欢我?


执明一笑,可不是。


慕容离摇摇头,对着如帘细雨也是释然一笑。


他们二人当过挚友做过仇人,可惜滔天战火终究涤尽了俗世红尘,那些旖旎情思尽数褪色在血肉横飞的杀伐中。而今他们二人只做这安稳现世中一对寡淡如水的君与臣,方才知道很多事并不是唯有对错才可以分辨的。


“阿离会不会觉得本王疯了。”


“臣不敢。”


“其实本王什么都明白。”执明叹道,他抬头看看,雨势渐渐小了。


东方既白,天欲破晓。


“记得以前本王打碎了他一枚棋子,他便要跟我着急,而今我打碎了他五颗,他竟还不来骂我。”执明不知何时在手中捻着一颗琉璃棋子,棋子清透无杂,像谁的眼睛。


“想来是你太混账。”


 


故人何故不入梦啊。


慕容离听见执明低声喃喃,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执明落了泪,但他看过去,执明的脸上只是被细雨沾湿而已。


“王上,时候不早,您该上朝了,臣先行告退。”慕容离叩了叩寝宫大门,示意殿中方夜与他一同离开。待二人行出数十步,忽然听得执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。


 




“子煜,子煜,何时归?”


执明又一次拉长调子,百无聊赖地念到。


这一次慕容离回过头想去看执明的脸,执明却背过了身。


 


【珍珑·完】










中间两段是回忆,可能有后文,可能没有。


我觉得大概是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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